光线自光源发出,被物体遮挡后,投射成形的轮廓即是影子。
这般道理,就和水往低处流,天凉要添衣一样,是米斯特拉不论何处都遵循演绎的常识。
太阳下山,星夜便会掌控大地。凛冬将至,寒冷即会侵袭大陆全境。这个世界,正是在种种常识的认定下,悄然运作的。
然而,在看见身前那幕颠覆认知的现象之后,神浩再次对「常识」一词产生了强烈动摇——
「窸窸窣窣……」
「悉悉索索……」
远空,俯瞰绿野的飞鸟放声啼叫,身旁,灌木里的小动物忙着搬运熟透的浆果,神浩将其看的一清二楚,可却无能为力。
他闭眼,森林树冠沙沙作响,草地晨光细碎斑驳。无数光斑在晓风的吹拂下微弱颤动,为林中三人穿上闪亮的璀璨风衣。
身上游走不定的光点,是初阳执掌世界的证据,于脚底活跃攒动的阴影,是黑夜依依不舍的觊觎,一切都那么合乎常理。
可当神浩再次展开视线,这所有的「合理」,却倾数变为了诡异,发人深省。
因为酒保发现,灵兮的身体仿佛受到禁锢一样,尽管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呼吸,可整个人却犹如一尊拟真蜡像,栩栩如生:
却动弹不得。
「这是……怎么回事?灵兮?你的身体……」
回过头,骇怪地后退两步,侍者发现除他以外,两名少女都中了“魔愣”,只能震惊地眨巴眼睛,说话也十分吃力:
「我……也不知道,感觉……有什么东西凝固了空气……我还能感觉到身体属于自己,可却无法活动……」
仿佛在咀嚼一块石头,灵兮面目可憎地扯动神经,无比沉重地说道。
她的表现也确如其说,周遭的空气好似凝滞实体,少女四肢木讷地深嵌其中,却无法捋动一丝,像是被冻僵了一样。
「神浩哥哥……夕尔,也是……身体好像被关进了什么东西里边……力气,使不上来……明明刚才还好好的……」
在猫耳少女咬牙反抗之际,夕尔保留着双拳搭胸的姿势,使劲与麻木的身体抗衡了一会,语气警惕,却杯水车薪。
与前者相同,夕尔的肢体木然如雕塑,只有呼吸还在流畅进行。以她的力气竟也无法挣开空气,灵兮的处境就更不必说。
他能看见灵兮额头暴起的青筋,以及皮肤下隆起的肌肉,但这对逃离束缚没有丝毫帮助,反倒让少女的表情越来越痛苦。
两人宛若被主人停止操控的木偶,提线一断,身体便失去控制。
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。
没有任何征兆,没有纷至沓来的袭击,甚至,没有可疑的事物给人警醒,两人就这么被封锁行动,如俎上之肉待人宰割。
“没有可视的物理限制作用在她们身上,这么一来,就只有……”
见两人深陷囹圄不曾迈步,神浩暗骂一声该死,焦躁地挠头寻找起线索,他显然是第一个明白现状的人:
「连你也无法挣脱,又只有我没被攻击。妈的,难不成是法术陷阱?我们已经给埋伏了?这附近还藏着其他『巫师』?」
如果他没猜错,两姐妹昨天的闹事想必早已传遍部落。加强蛮人活动区域的警备巡逻,自然成为奎拉酋首屈一指的大事。
因此,当灵兮不识路地误闯蛮人领地时,后者采取的措施是欲擒故纵,等到她们来到无法撤离的区域,再将之一网打尽。
这是佣兵狩猎魔物时常用的策略,所谓放长线钓大鱼……
而法术,无疑是对付魔人的最好方式。
「隔空施法让人无法移动,这种法术我听都没听过啊?难道是范围性的法阵所致,可我却没有受到攻击,奎拉酋有人能完成这种仪式吗?不管怎样,你们先试试用蛮力能不能挣脱出来,我会尽量为你们拖延时间,在此之前,你们绝对要相信我!」
在数秒内思忖完应对手段,神浩手舞足蹈地在灵兮面前比划方案,生怕她看不明白。
魔人不谙法术,自己又身为场间唯一熟知此术者,多重压力背负己身,他自然得身体力行:
“就算人类的魔法天赋比魔人高许多,可奎拉酋会法术的人寥寥无几……这个法阵到底是谁设下的?”
为了不被旁人识破,酒保脸上的表演可谓是精彩至极。他一边流露出大难不死的感慨,一边跳表现出逃出生天的喜悦——
就好像,即将获得救援的人质一样,大喜过望的同时,不忘对绑架他的人落井下石。
「我……明白了,你想……怎么做?」
「到时候再说,总之你看我眼色行事,对方可能是比我厉害的巫师,一切行动都请建立在自己安全的前提下(小声)。」
与灵兮兜好底,侍者蹑手蹑脚地远离两人,只等陷阱布置者露出庐山真面目。
猎物被捕时,猎手没有第一时间出现,说明后者此刻并不在附近,那么自己应该有时间制定方案才是。
对方刻意划清目标,让法术的拘束效果只作用于魔人二者,这么说,自己仍然被蛮人视作是友军——?
倘若真是如此,以神浩的演技,捅自己人两刀这种勾当,他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进行的……
而在此刻,因为假装后退,神浩恰好走到未被树叶遮挡的地域。一时间,酒保眼前一片明朗,幡然察觉到陷阱重点所在:
“这是魔纹?影子的颜色深浅不一,而上空又没有其他光幕,这就是他的法术效果吗?”
只见,在灵兮和夕尔所处的林荫阴凉中,身体倒影本该掩盖的光斑,却被树木投射的黑暗给淹没,姐妹俩浑身布缀黑幕。
神浩的单眼内,少女筋骨被暗影舔舐的影像历历在目,后者仿佛紧咬不放的水蛭,将她们的体力**至青草葱茏的土壤。
也就是说,施法者是通过影子来攻击她们,并将自己隐匿于林中。
『魅,暗,阴,鬼。晓,曦,朝,辉。自尸海,自深渊,释放格伦德尔男爵的怒火。』
『慈爱不可饶过,正义不可解脱,于千百次的朝圣中将您错过。』
『仅以三两白银,五四黄金供奉上佛,凡人之笑,是约束众生的疑惑——!』
——族耀术派·奎拉酋召唤术式·蓝色,攫影探魂手发动。
脑海中掠过一阵嗡鸣,侍者顺着魔力的源头寻觅起施法者的踪迹。以他的资历,即便不会施法,起码也能找到魔力根本。
凡是学习过魔网法术之人,光凭肉眼,就能捕捉到魔力的波动。
“既然知道是蛮人发起的攻击,那么我身为人类就一定有机可乘。老子花了四年才找到的女人,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啊?”
如此想到,神浩拍拍胸口,仅剩的左目瞟过少女红瞳,将制胜的关键传达给对方,紧接着,更深一层的震撼接二连三——
「嗡嗡——!」
「咔嚓咔嚓——!」
「咯啦啦啦啦……」
「咳,可恶,结果还是用了范围性的法术吗?身体,变得好重,原来他们不打算分敌我的,只差一点就找到藏身点了。」
不待侍者继续搜寻巫师的所在,三人所处区域忽然产生剧烈一震,一道道漆黑色的烟雾从脚下如焰升起,带来恐惧滋生。
那像是从地狱蔓延出的深邃冷火,烟雾在袅袅消散之际,还演变出骷髅状的鬼面,为青葱的林间染上了几抹寂灭的萧瑟。
随后,在黑炎吸收光辉之际,烟尘中的骷髅邪魅一笑,为众人带来莫大的痛楚。
霎拉间,神浩的身体好像被灌进数以吨记的铅块,他的四肢如坠千斤,膝盖更是不堪重负地尖叫弯曲,瘫软地跪倒在地。
“见鬼……是倍数重力术,蛮族的那些蠢货,连我也想杀掉吗——!我可没有高原蛮子的体魄啊!”
除却身体的重担,神浩的器官也在体内挤成一团,只有贴紧地面才让他好受些,肠道错位的痛楚不比目刃那会让人发疯。
不止如此,在以三人为中心的环形区域,小草拜倒,树叶好似箭雨般疾落,零星的树枝更如闸刀,沉重地**草地之中。
若不是神浩刚巧踏在树丛之外,此刻恐怕已被植物扎成刺猬,七窍流血地死在林荫里,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灵。
这种压迫,犹如有一位巨人正在摁压自己肩膀,身躯定然无法承受地匍匐。神浩落地的那一刻,地面也整个下塌了数分。
『深渊之八脚,山巅之骄傲,于黑暗滋生,在光明结果,您是主宰星界的垣屋之握。』
『于天穹闪烁,伴日月陨落,无人在吾之极刑下保持沉默。罗尔斯的蛛网爬满灾祸,驭您之威严惩戒虔诚之我——!』
——族耀术派·奎拉酋赋予术式·绿色,低阶重力术发动。
正如神浩料所想,暗处的咒术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追本溯源,不由释放出第二个法术进行制止。
在倍数化增幅重力的法术区域,仅是头发所载的负荷,就比奥拉的大剑来得厚重,若不是下趴地够快,神浩说不定已死。
并且,还是全身骨头集体粉碎的惨死。
「呜哇——!姐,你没事吧?树叶像刀子一样掉下来了!好痛……好重……姐,夕尔好像要撑不住了,意识好模糊……」
「坚强点,夕尔!你不能在我之前倒下!只是身体变重罢了,到底是谁……在暗处躲躲藏藏地,敢不敢亮出你的真身!」
可神浩虽然逃过一劫,另一边,在树下被影缚困死的少女们却遍体鳞伤,血溅之处惨不忍睹。
「是蛮人的话,为什么猥琐地藏在暗处?对付两个女孩子,你们也得无耻地背后偷袭吗!有本事……你当面杀了我啊!」
见妹妹被法术碾压得苦不堪言,颈部与肩膀被变沉的叶片弄得伤痕累累,灵兮无法忍受地叫嚣着,想要减轻妹妹的负担。
在「幽影缚」与「突增重力」的作用下,她们被落叶切割开的伤口甚至无法愈合,血液在领域中如断弦之链,溯溯狂若。
如果只有一处肌肤受损,以魔人的体质只需数秒就能恢复如初。但在落叶的接踵剐蹭下,伤口来不及复原就被再次切割。
仿佛资历老成的厨人,在一庖丁解牛的手法刀削鱼鳞一样。
谁也未曾想到,一天前还在酒馆重挫蛮族战士的二者,在今日竟被压制得哀声连连。
这就是法术,所带来的威压,也是人类能自若完成的律法。
施法者只需在千里之外,就可轻易摘下敌将首级,连赋形霸道的魔人,也只能束手就擒,乖乖就范?
而这,还远远不够——
「嘻哈哈哈哈哈哈哈,躲躲藏藏?你说我躲躲藏藏?嘻嘻嘻嘻嘻,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?在下不就在你眼前施法,然后又在你眼前,把你像个红苹果似得剥皮祓净?呀呀呀呀呀,本尊明明都在你眼前了,为什么,为什么不肯睁大眼睛看好我呢?」
似乎在附和灵兮的愤懑,于三人被不知几倍的重力压得无法呼吸之际,神浩听见身边传出熟悉的声音,而且还非常猥琐。
“这个声音……离我们这么近?竟然敢在敌人的面前施法吗……”
惊讶于声音的主人及其方位,酒保卯足了劲抬头,却并没发现异状,脖颈处的脊椎几乎要拦腰折断。
通常来说,巫师的施法过程都非常谨慎。因为需要学习法术,巫师自身的防卫能力一般不强,所以施法时不会明目张胆。
“可那个躲在暗处的巫师,却得意忘形地扬言,自己在众人身前?难道是那个疯子……”
神浩的内心犯起了嘀咕,在奎拉酋,他倒认识几个懂得法术的巫医,但最多只会放个治愈术,治疗一些不严重的皮外伤。
能释放攻击性法术的,怕是只有……
然后,侍者看见了那个蜚声高原的「怪胎」,扯着一条公鸭嗓,叫嚣出智慧的繁咒:
「绿水,绿水,我唤作障目的青鬼。陶醉,陶醉,肖申克遗忘的滋味。」
「曾高耸蓝天,吾斗胆窥探奥秘的思维。既遍染大地,汝请来遥远深渊的八位——!」
——慧法术派·肖申克变量术式·蓝色,伪装孵化术发动。
声音尖锐但带有几分狂热,言辞激烈却满是名词符文,随着咒言的激昂响彻,聚拢三人的针树之干,浮现出怪诞的图景:
一块满附青苔,颜色也几与树皮无异的疙瘩产生异变,好似金蝉脱壳一般,由里到外,蔓延出一抹慧法之凯。
树苞的体积比抱膝侧躺的灵兮稍大些,可当树干隆起,缓缓变色,最终延伸出人类的五官与躯体之时,神浩没忍住咋舌:
「萨迪文?原来是你……用起法术来还是这么大手大脚的,没看见我和魔人被一起攻击了吗?还不快点住手!嘿——?」
酒保震惊地看着自树干幻化成形的矮子,但不一会,他就被重力术重新拽回草坪,脸上五官扭曲变形,像是见到了怪物。
而那名语气滑稽而奔放的巫师,他的外观,的确可以形容为「怪异」——
来者深紫色的锅盖头下,长有一对吓死人不偿命的金鱼眼。他的眼球好像两颗画上黑点的鹅蛋,镶嵌在额下十分地惊悚。
若顺着神浩目光继续观测,旁人还能发现,他脸颊呈现为极不对称的一大一小,右脸苍白干燥,左颊则布满脉状的疤痕。
看见这脸,神浩想起了四年前的邂逅与失联,他原以为萨迪文死了,没想到后者还活在人间草菅人命。
那是张怎样可怖的脸呢?
萨迪文的左颜爬满疑似烧伤的肉疽,部分区域还化脓起泡,腐烂之严重,让人看上一眼就吃不下饭,可能还会导致反胃。
并且,因为这半边严重的烧伤,他的嘴巴也受其影响,呈现为诡异的三角形,每次说话都让人觉得他的脑袋会裂开一样。
不过好在上天是仁慈的,是照顾可怜之人的。
萨迪文除却容貌实在丑陋,他的穿着品味与装扮审美倒与常人没有区别。
巫师外披一件深色的兜帽长袍,宽大的袖子仿佛能容纳一切,即便他从里面掏出一门大炮,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。
搭配上手里的木质溜光法杖,与另一手捧着的烫金牛皮书,萨迪文的装束倒是可圈可点,让人一眼看去便能联想到巫师。
当然,前提是看他的人,没有先注意到脸。
「是我,是我,是我!当然是我——!没想到我在外修行数年之久,还能听见别人喊我的名字,这真是让人喜悦,愉悦,狂野呢!让我看看,我看看,这一次,我的捕鼠器抓住了什么?嚯嚯嚯嚯!瞧啊,我逮到了一只猫,一只魔,还有一个……」
被神浩点名道姓,萨迪文疯癫地揽开双臂,好似要拥抱三者勾肩搭背,可他接下来道出的话语,却颠覆了行为的疯狂:
「一个背弃『奎拉酋』的,来自珏天的罪人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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